失传了的“果子干”和“瞎七子”     
          
   香港画家邝国莲女士,在上海举办画展,办得很成功,特地来京拜访老画家周怀民夫妇。
  在北京××饭庄举行个招待会或叫拜师会。现在,不太讲究老规矩,何况周怀民先生,别看耄耋之年,思想很开化,没有那么多的老八板儿的事,人很随和、谦虚,邝女士致诚邀请,他们盛情难却。当时,在座有廖静文、徐北汀、马达、蒋之、寇镇等人。宴会上我不能喝酒,服务小姐问我要什么饮料,我说看着来吧!这个小姐端出一种,“果茶”邝女士说用这个吧。起初,我以为果茶是“果类茶”的新产品,我拿过一瓶来看,上面印着精美标志,××果茶,还是“合资的,是不是合资开发的我就不清楚了,我是这么想,不一会服务小姐,打开瓶盖,每人倒了多半杯。自然,我这一杯也是其中,我喝了一口,味道确实不错。这味道一下子就勾起我想到五十年代,北京西城一位卖“果子干”的“瞎七子”,眼前的果茶,除了颜色淡了点和那个时候“瞎七子”卖的红果汤味儿一个样,确实回味无穷,久久思索,失传多年的京味红果汤在天津得到挖堀,如用现在时髦的话讲,叫开发出来了,不知对不对可能词不达意。
  我这么一说,大概也有近四十年了,是“红果汤”也好,叫“果茶”也好,无关紧要,失而复得能使千家万户饱赏口福,这倒是真的。我记得在五十年代,我住

在宫门口二条,“瞎七子”在阜城门内北顺城街,大约是十七号院,靠着城墙根住。他专门做这一类干鲜水果和加工 水果果料类的东西卖,最拿手的吃的是“果子干”(汤)之类,“红果汤”是其中之一。他的大名儿,我还真说不上来,不过这一带的几条胡同的人都叫他这个雅号,据说他上辈人也是干这个买卖的,按说也应该算是祖传了吧。因他有点驼背,头上长个肉包而一只眼又有些明显的弱视,可能是因像得名,被俗称“瞎七子”,当时以有五十多岁了,我那时还小,我还称他“七大爷”,不知是怎么论的辈儿,也可能是父辈和他比较熟的原因吧。
  他的生意做得比较好,也很辛苦,人很老实,熟人他也赊账。白天,他一般不出来卖东西,可能是白天要上货,做一些果料类的东西。春夏秋冬四季瓜果和加工品,都能按时令上货。每天晚上,一擦黑儿,他就推着满满的一辆“杂货车”(排子车),每到一条胡同他都得哟喝几声,就“瞎七子”这一嗓子,在西口哟喝一声,在二条的东口都能听到(也可能晚上人静的缘故)。杂货车上的车前边,有三四个直径大小不等的瓷罐,大的直径和深度在一尺左右,青花白瓷,每个里都是美味佳肴;有果子干(汤),红果汤、酸梅汤,还有山楂糕、山楂冰板(冬季)、梨干、杏干、苹果片、干枣、醉枣、卦拉枣、黑枣、酸枣、梅桂枣(煮过的)、葡萄干、五香瓜子、酸枣面、橡皮干(白薯做的)、瓜条、糊涂糕,糖炒栗子、干山楂,海棠、槟子、大石榴、大柿饼、铁蚕豆、杨粉(夏季)梅桂糖、芝麻糖、芝麻酱糖等等,除了瓶儿罐子装着的就是装在布口袋里,口袋挽着边,每样干果都露在明面,也有在小簸篓里。他推着这个杂货车,走街串胡同,按钟点到哪个地方,比火车时刻表还准时,就是在夏天三伏,冬天三九,长年累月,天天如此,一到晚上九点多钟,他的杂货车准转到二条西边,也就是现在的青塔胡同南口东边点(现在的鲁迅博物馆的西南墙角的地方,原是横四条南口)。在排子车上的“电石灯”闪烁下,左邻右舍的街坊接三来两的,到他这杂货车上买东西。我最爱吃他做的“果子干”花上一千元(合现在的一角钱)买一勺(一小碗)端回家,喝一口,那叫美,透着那个痛快,这一勺虽然不多,还准能碰上几片果子干之类的东西吃。在八十年代,我回忆着试验做过果子干汤:用上等的柿饼煮了凉了之後,用手攒碎,放上砂糖,冰糖,再放进切成薄片的藕片,苹果片、梨片、杏干、葡萄干、海棠、密云小枣、(单煮的)放在一起用碎冰冰冷後取出品赏,就这样精工细做,样子满是当年“瞎七子”果子干的样子。但是,味道一点碰不上人家那种色、香、清凉爽口、甜脆纯正的味道。那时,人家的“果子干”汤,把小碗端到嘴边象抿酒一样,喝一小口那样醇香耐人寻味,这里面还真有点名堂,在冬天越是天冷,越爱喝这玩艺儿,那叫乍口甜蜜,一点儿就叫你透心凉,准能去烧败火。
  象红果汤这个味道喝的东西,在过去的年代应属京味民间流传下来的一种时令饮料,是不能登大雅宴席的。因为流传於民间俗地零食杂品,都是哄小孩子的,那时不象现在那么讲究科学分析,只讲味香、色正。现在用科学一分析味香色正,内容就丰富了;含有多种什么维生素,稀有微量人体必要矿物质等等,老少适宜。包装、装璜花样翻新,新颖、美观、这么一来,什么大宾馆的宴席都能堂而皇之的往桌上一撉,这些“贵宾”们,喝起这种俗地风味饮料自然会觉得味美新鲜,把它说成新开发的,我看不如说他具有中国传统的滋养饮料,历史悠久更为确切。中国是一个历史很长的饮食文化大国,宫庭风味的自不必说,民间风味应加以重视,只要加以正确宣传(科学解释),改进装璜,我看比起那“可口可乐”要实在的多,因为民间风味饮食的原料和加工都是货真价实的,在加上扶正管理是大有可为的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一九九一年於北京西郊三境寒舍  ·关增铸·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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