豁口、茶馆、老舍与太平湖轶事    ·关增铸·

  对外地人提起“豁口”不大清楚,要提起天安门,没有不知道的,顺天安门往西到西单右转,一直往北有一处叫新街口豁口,附近住着一位与“太平湖”轶事有 点关系的人物。  
    一九六七年,是“有天无法”的年代,不容许人们有半点夷想,人人要“狠斗私字一闪念”,要想“树碑立传”如谈虎色变,转舜间就会遭到口殊笔伐。当时,被扣上“ 大反动 权威”的 老舍先生,罹难时,正处在“恶雨腥风是非多,唯恐殊连难出头”的节骨眼上,敢於树碑立传纪念老舍先生的北京文史馆馆员许林村先生,就住在豁口太平湖附近。
  曾使我想起集他人辞句刻过的两方印:“冷对青霜剑,敢铸千秋辞”。近代著名教育家、文学家、艺术家和史学家王森然先生曾倡导说:治史要有“史才”、“史学”、“史识”,有“史德”可使治史之人,襟怀坦白,有“史德”才能如董狐笔。
  许林村先生秉笔直书,正史不阿,大义凛然为史家遗风,代有传人。可称谓:“夫子无须动干戈,青史有道写春秋”。岁月沧桑,云移物换。当初的豁口已经不存在了,“豁口”现在只是一种方位符号,这种情况的地理变化使北京很多地方有其名而无其实,我们看到的北京市地图很多还有城墙的轮廓。但,实际并不存在了。现在,看到宽阔的二环路,基本上是原来的北京城墙墙基旧址,在四、五十年代,北京城墙保持还比较完整,您如果到过西安,看过那里的城墙做个比较,北京城墙,在建筑和规模上比那里的要壮观多啦。我们从前门的正阳门,顺时针沿着二环路走,便是宣武门,阜城门,西直门、德胜门、安定门、东直门、朝阳门、崇文门,这“九门”过去都有高大的城门楼,北面的和平门民国时期把城墙打通,开了个门洞;西边的复兴门;东边的建国门是抗日胜利之 後,开通的城墙,为了城里城外通行方便,实际上虽也称“门”但不是城门。近代各方面发展很快(指当时50年代),为适应交通发展的需要,又在城门楼两边扒开一段城墙就形成了“豁子”,所以老北京人都称它,如:阜城门豁子,德胜门豁子等。“豁口”是由俗称豁子叫出来的。开辟“豁子”是为了当时交通便利并为保留北京城墙做的一种应急措施,在当时关於北京城墙去留问题,有过这样一种构思:在描绘美好的蓝图中“北京史学专家侯仁之先生,在回忆当时梁思成教授就曾提出改造旧城墙的一种设想;考虑把宽阔的城墙顶部开辟为登高游憩的地方,同时把城外的护城河加以修砌,注以清流,两岸进行绿化,这样就无异於在北京旧城的周围,形成一个具有极大特色的环城公园,犹如一条美丽的项链,璀璨有光”现在失掉这条项链,已是众说纷纭的往事了。
  在豁口外,紧靠着北护城河桥的河岸西边,有一家茶馆,房屋坐北朝南,茶棚一直搭到离河边两米远的地方,西边是水塘,夏日水草很多,荷叶,浮萍,不时还能看到北方少见的茨菇叶伸出水面,远处蛙声不断。河边与水塘之间是条小土路,两边杨柳依依,风吹柳枝不时地飘打到游人的脸上,西去林荫小道,曲径通幽,茶馆也应景易名,由归质忱先生书魏碑体,曰:‘柳河居’方劲古秀,别有韵味。河的对岸南边高大城墙挡住城里往日喧闹,形成一道境幽尘隔的屏障。南来北往,五行八作的人群,都愿在这闲庭幽静的茶馆凉棚下泡壶茶,歇歇脚,接长不短的还能看到手持折扇的文人雅士,遗老们提笼架鸟,前至後随的到这儿品茶,借以炫耀自己笼中宠物:黑喉草雀、百灵、黄雀、画眉及羽翼华美的红点(读:电音)颏、蓝点(读:电音)颏,到这儿的人,天南海北聊什么的都有,雅俗共赏。谈起“茶馆”人们自然联系起老舍先生写的《茶馆》,与这里的茶馆有没有关 系,我没有资料,也没有考察研究。总之,我以为老舍笔下的《茶馆》是西直门、德胜门一带几个茶馆为范本,经过艺术综合处理的结果。除了白塔寺老虎洞里的茶馆在西直门内到新街口,这条街上还有三个茶馆,一个在新街口新华书店西边现已改成“立新(清真)切面部”(西直门内大街四十九号),这个门面较小,另一个在新街口电影院西边,“崇元观粮油食品店”一带(西直门内大街一百一十七号)左右的生子(小名)开的茶馆,五十年代连阔如先生常在这个茶馆说评书,再一个在老电车北厂,“大碗居”附近的“程家”茶馆,这里带唱京戏,拥有不少老电车场的票友,老舍对这一带茶馆已是常客,谙熟这里雅俗轶事。我对茶馆没有研究,也没有逛茶馆的习惯,只是小有了解。茶馆,是个雅俗共赏的地方,京戏、评书和民俗艺术为这里的茶馆火借风势,显得很热闹(这里是顺带说到的这几个茶馆)。
  那时,“柳河居”茶馆附近,常看到小孩儿在水塘边抓小鱼和哈蟆咕朵儿,勾起昔日童心,久久沉思,想到离水塘不远的空场上,放着两个“石锁”似城砖大小,足有二三十斤,茶馆的男主人尊号“麻三哥”还真有两下子,练“石锁”那叫棒,花着样的来回抛向空中,又变着样的接着,石锁在他手里耍得上下翻飞。场地上,还有一个撂地摊卖艺的叫吴长印(音)。五、六十年代时常到这儿来,每开场时先走趟拳,活动活动腰腿,刀、枪、剑、棍、朴刀、虎头双勾,三节鞭等家伙(器械),往地上一戳,就能看出有点真本事。他最拿手的要数“锤开磨盘”,“悠锤惯顶”的硬气功绝活,开练时,几个小伙子把一块百拾多公斤的大石头磨盘,放在他的胸口上,让别人用一二十余磅的大锤往下抡,直到把磨盘砸开为止,真是惊心动魂。“柳河居”茶馆是这几个茶馆中比较野放侠义的一个。“太平湖”是个後来的称呼,顺着茶馆往西一直到西直门原第一轧钢厂东墙;往北离电车公司宿舍南墙五十米,是一片大苇塘,芦苇、杂草一人多高,就是大白天的也没有敢钻到里面打野兔、野鸡、黄鼠狼等。其实,这个地方在元代,盛及一时。据《日下旧闻考》卷三载:“元时既开通惠河,船只直到积水潭。自明初改筑京城与运河截而为二,积土日高,舟楫不至,是潭之宽广,已非旧观。”现在的什刹海、後海、积水潭包括大苇塘(俗称太平湖)元代时是大都城内连在一起的大水泊,一直延伸到西直门(元代的和义门)的高梁桥下,这一水域统称叫“积水潭”。潭水碧波荡漾,一片汪洋如海,所以也叫“海子”,舟楫繁忙,岸边芰荷凫欧成片。元末明初大画家诗人王冕曾写到:“燕山三月风和柔,海子酒船如画楼。”的诗句,可见昔日风采。明洪武二十九年(一三九七年)修筑北京,元大都北墙南移,将积水潭一分为二,城外的水域後来逐渐变为沼泽地,近代干淤成了大苇塘,长年无人问津。一九五六年,将这片苇塘彻底清理,改造成人工湖,因地易名叫了“太平湖”。这里与老舍先生罹难处有关的人和事都在这附近。因为我们是近邻比较了解,韩庆祥是位质朴无华,善助人的实实在在的农民;孔昭祥生前看湖人是我四弟及学友的拳师,在那说不清的年代,步老舍之後,也倍受凄苦;当时正在锻练身体的张方禄(曾是一九七四、七五、七六年环城赛的三联冠军,时称长跑“新星”)也是发现老舍罹难的人之一,还有匡博本地民俗轶事的同道好友白鹤群,自幼习诗,书、画是个碑版拓片迷,亦对旧日在京“会馆”颇有研究,见解不俗他人,太平湖老舍遗事,耳闻目睹,证诸事实,文章报摘多从此铺陈汇编。这些人对打捞老舍尸身,维护遗物都做了好事。在文化圈中,老舍先生罹难时第一个认出遗容和见到过“遗文”痕迹的是唐灏澜先生,原住阜成门宫门口附近,书香门第,一九五六年,因扩建鲁迅博物馆,迁到太平湖北面居民区三十一号院,我住二十六号院。这里的房子为仿清营房式,前廊朱漆红柱,封闭式大玻璃窗户,上面卧蚕格窗,灰砖小瓦冬暖夏凉,一九五六年为人民政府所建,起初叫“鲁迅故居居民区”後改“南一区”又改“志强园”文革中唐先生也步老舍後尘罹难家中,他的死从某种角度是遗憾,内心的“迷”又有谁知晓呢?
  自一九五六年“太平湖”修成後,为当时的海淀区东升公社太平庄大队辖区,开辟成太平湖公园後,公园管理处进行了大面积的园林绿化,湖畔柳绿成荫,东面临街(新外大街)的地方砌了大花坛,环湖铺上了沥清通道,两旁种了黄腊树,湖的蜂腰地段有座起拱式的木桥桥两头栽着倒扣伞状龙爪槐。南边的三角地一带,种有果树,桃树、枝伸叶茂,附近的丁香树温馨袭人;西北岸杨树成排,公园花洞房设在这儿不远的地方。东边参槎着几棵白皮松,独透风韵,湖东北岸主要是松树、马尾松、油松、塔松和大杨树。靠近木桥的湖边广植红绿相映,蝶彩粉黛的花卉,水里放养鱼苗,这里的淡水鱼曾是这一带节日供应部分鲜鱼最近的基地之一。
  以木桥为界太平湖分东湖、西湖。六十年代冬季这里也是一个大型“采冰场”每到“三九天”以後, 冰冻到一尺多厚,是采冰最集中的时候,挑灯夜战,在凛冽的寒风下,每拉一块冰,给一个“小牌”(折五分钱)。西湖区采出的冰主要蓄藏在海淀区索家坟冰窖(按:现在西城房管局汽车队所在地)、侯家坟冰窖(按:现在红联南村甲一号水产宿舍楼所在地)这两处大型冰窖,用的是半机械化,“冰道”由西湖一直铺到索家坟冰窖口。东湖区采出的冰运往西城区皇姑坟,东临德胜门的冰窖口胡同的冰窖里,这个冰窖据说是前清(朝)时就有,为“刀把型”东西长约八十米两边约各四十米,深度约二丈五(按:现在北京德胜门水产经理部所在地)。
  在那个没有普及机械冷冻设备的年代,为保证工商业、医院防腐用冰,居民在夏季吃上肉蛋、鱼等所用的防腐天然冰,太平湖做过不小的贡献。
  太平湖的夏季,在木桥附近尤为热闹,一些游泳爱好者,集中到木桥上,爬上桥栏杆,做各式跳水,有鱼跃式、反跳式、转体式,还有笔直的“冰棍式”和跳下溅落个大“水花儿式”,什么模样哈哈儿都有,各显风采,别出新裁,围观的人很多。  这座太平湖上的木桥,又是从城里超近道往索家坟、侯家坟居民区走的必经之路,下班时人就更多了,难怪拍《水上春秋》电影的镜头,也往这儿凑热闹。
太平湖,经过几年的整理,成了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公园。长年到这里打太极拳、练武、练气功的很多,离西湖码头不远的岸上还砌了个水泥乒乓球台,这台上曾记录过老舍用粉笔和小红砖块写过的“遗文”。人们在这里下棋、聊天、散步,太平湖成了那时民俗聚集的一处杂地。
“柳河居”茶馆,就在太平湖的东南角,随波望去木桥西北面,就是曾写过“茶馆”的人民艺术家老舍的罹难地方。
  最近,尤其是话剧《茶馆》、电视剧《四世同堂》的播出,更增加人民对老舍艺术研究的厚爱。自然,很多人对老舍先生,方方面面的轶事很感兴趣。有位朋友,在聊天时说,我要是一个编剧,写到老舍先生罹难时:面对太平湖,思绪万千,从文化艺术到国家前途;从过去的往事到眼下时局--很多,很多,但唯一能够看到的,也就只有对岸高高挑起那个“茶”字幌子(招牌),我走了,愿这个包容各阶层的中国茶文化--长存!

注:①“北墙南移”是一种含糊的说法,我在《德胜门与健德门》一文中有 详细的看法。

  ②原文摘自1992年版的《关增铸文集》北京朝华出版社出版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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